白髮吟

白髮吟     黃婉婷  2014.02.07

浴後，站在穿衣鏡前，一身樸素清淨的便衣，安慰了白天忙碌的筋骨；看著鏡子咧咧嘴，當年那個騎著單車愛唱歌的小女孩，又出來跟我打招呼。目光想逃，逃開臉上慈祥深切的法令紋，逃開眼角上優遊的魚尾巴；拿起梳子，草草的整理好濕濡的亂髮，天花板上黃靄靄燈光直撲撲的滾落，不由自主領著視線來到髮上。那一絲一絲的白髮，活脫像是黑夜海上一尾尾跳動的銀魚，騷動招喚，牽引手指來撥弄，一股去之為快的念頭油然而生。

年輕時，偶爾頭上冒出一兩根銀絲，就能惹得我大驚小怪，說什麼也要消滅它；還自恃孩提時，母親不住誇我濃密黑悠的髮色，這般的榮耀彷彿是歸屬於她所擁有；然而，這些年，隨著孩子漸漸長成，我開始欣羨起青春的美好；當年，母親的眼神，我懂了。「白」採取滲透策略，以漫延代替急取，無聲無息的柔性侵略，讓「黑」毫無防備，一驚覺，早已失去半壁江山。初老，已將至！

坐在理髮店裡，設計師恐嚇著：「你在拔白頭髮喔？」「這一區變薄了，毛囊長不出頭髮來。不能拔了！白頭髮至少比沒頭髮好！」對我而言，「沒頭髮」三個字如雷貫耳，真是震撼教育！我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，諾諾的領著老師的責罰。

「起立！立正！敬禮！」這是二十六年前小學驪歌輕唱後的聚首，整齊劃一的「老師好！」喊得多麼誠懇嘹喨，感動得眼淚都迸出來；當年備受愛戴的麻辣鮮師，眼前已是沉穩的一校之長；記憶中的小毛頭們，如今是社會的中堅，在各行各業裡各司其職；大夥好久不見，總愛提起當年勇，和現下兩相對照，各有不同路線；然而，去蕪存菁理出人生精華後，「青澀味洗盡，智慧毛湧出」乃全體之宿命。老師啊！同學啊！今宵多珍重！

「親愛我已漸年老，白髮如霜銀光耀，可歎人生似朝露，青春少壯幾時好……」三十年前的老歌，簡單迴盪的旋律，娓娓道出現下的心境。容顏對抗不了地心引力，和孩子們追逐跑跳的氣力漸怠，腦子三不五時小罷工，需要記事本協助記憶，還有頭上最新挑染的銀白……，不明白啊！小女孩還一直住著呢！很多地方還想去，很多夢還要做，很多冒險等著挑戰呀！

年前，到姑姑家拜訪，老人家一頭白雲樣的髮，自信又朝氣的展示在眼前，惹得孩子小手想摸摸；這使我有了仰望的目標，誰說白髮就該等於風中殘燭？看姑姑又是摺紙織衣，又是烹飪做糕餅，樣樣都強過年輕人，我的花白與之相比，可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。青春雖梢縱即逝，但我要讓青春的尾巴無限延伸，讓熱情的小女孩長住，讓未來也能精采可期！